云昭的指尖刚触到丹炉边缘，整座试剑台突然震颤起来。

青灰色的石阶缝隙里渗出银蓝色的光，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石纹间游走。他猛地后退半步，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—— 那影子本该随着他的动作摆动，此刻却像被钉在地面上，边缘泛起细碎的涟漪。

“这是……” 云昭握紧腰间的桃木剑。

影子突然直立起来，化作个高约丈许的灰雾人形。没有五官的面庞正对着他，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丹炉里的明火都缩成了豆大的光点。这便是无相之影，青云门典籍里记载的上古残魂，据说每三百年会在月圆之夜现世。

桃木剑刺入灰雾的刹那，云昭听见无数细碎的低语。那些声音像是从亘古传来，一半是孩童的嬉笑，一半是老者的叹息。无相之影的躯体泛起涟漪，剑刃穿过的地方迅速凝结成冰晶，又在呼吸间消融。

“下山…… 需寻契机……”

断断续续的字句从雾团里飘出，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云昭的耳孔。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藏经阁偷看到的密卷 —— 外门弟子若能在无相之影手中撑过百息，便可破格获得下山历练的资格。

灰雾突然暴涨，将半个试剑台都裹了进去。云昭的衣袍被寒气冻得发硬，却咬紧牙关不退反进。桃木剑在他手中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，这是入门时学的基础剑法，此刻却仿佛有了生命，每道剑痕都留下淡金色的光纹。

第九十九息时，无相之影的轮廓开始透明。云昭的左臂已被冰晶覆盖，他看见雾团中央浮出半块残缺的玉佩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 “昭” 字。

当第一百息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，灰雾骤然溃散。试剑台恢复平静，唯有那半块玉佩落在石阶上，沾着他冻结的血珠。

天未亮时，云昭揣着玉佩敲开了外门执事房的门。

墨长老正用狼毫笔在竹简上勾画符箓，看见那半块玉佩时，山羊胡抖了抖：“三百年了，总算有娃娃能从无相手里活下来。” 他将沾着朱砂的笔尖指向墙上的舆图，“下月初三，山南道的传送阵要检修，你跟着运维弟子下山吧。”

云昭刚要谢恩，却被长老摆手拦住：“别急着高兴。外门弟子下山需过三关，先去演武场领了教导令再说。”

演武场的晨雾里站着二十多个青衫弟子。云昭接过教导令时，看见竹牌上刻着 “基础吐纳” 四个篆字。领牌的弟子们排成三列，前方高台上站着位玄衣修士，腰间悬着枚银色令牌 —— 那是外门教习的象征。

“都给我听好了！” 教习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撞，“别以为能下山就了不起，青云门的脸面，不能丢在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手里！” 他突然拔出长剑，剑鞘砸在青石台上发出巨响，“从今日起，卯时练剑，申时吐纳，谁要是敢偷懒……”

剑光突然扫过众人脚边，激起的碎石在地面刻出整齐的线痕。

接下来的半月，云昭几乎是在汗水里泡着度过的。每日寅时便要去劈柴担水，辰时跟着教习练剑，午时还要背诵《青云门规》。最累的是酉时的负重跑，弟子们要背着三十斤的沙袋绕着演武场跑五十圈，有次云昭实在撑不住摔倒，教习的鞭子立刻抽在他脚边：“这点苦都受不住，下山也是喂妖兽的料！”

直到传送阵开启前一夜，墨长老突然召他去了望月台。

“知道这是什么吗？” 长老指着石桌上的银瓶。

云昭摇头，瓶身上刻着的纹路像是某种星图。

“月华露。” 长老将银瓶推给他，“传送阵在子时启动，那时正值月中，你带着这个。若中途出了岔子，就打开它 —— 记住，只能在月光下用。”

子时的传送阵泛着幽蓝的光，云昭跟着五个运维弟子站进阵眼。当阵纹亮起的瞬间，他突然听见熟悉的低语，和那日无相之影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。

“小心……”

剧烈的眩晕袭来，云昭感觉身体像被揉碎了又重新拼凑。他看见身边的弟子们一个个消失在白光里，而自己却在阵中不断下坠。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，他想起墨长老的话，颤抖着打开银瓶。

银白色的液体接触空气的刹那，化作无数光点飞向夜空。原本被乌云遮蔽的月亮突然露出全貌，清辉像潮水般涌进传送阵。云昭感觉有股清凉的力量顺着四肢百骸游走，那些碎裂的意识开始聚拢，耳边的低语变成了清晰的指引。

“引月华入丹田……”

当他再次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片陌生的竹林里。腰间的玉佩已经和那半块月华露凝结的玉佩合二为一，完整的 “昭” 字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。远处传来鸡鸣，云昭站起身，拍了拍沾满露水的衣袍 —— 山下的世界，终于在他眼前展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