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的假面：与美绪共度的时光（续）

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。鼻腔里涌入的风带着樱花的甜香，混杂着远处电车驶过的金属气息，这味道让胸腔猛地一缩，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肺叶。八年了，那间牢房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的混合气体，墙壁上的石灰簌簌往下掉，落在摊开的手心能硌出细小的白痕。

监狱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，发出沉闷的 “哐当” 声。这声音让我浑身一震，恍惚间又回到被捕那天 —— 警笛声刺破凌晨的薄雾，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时，金属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。那时我还穿着沾满机油的工装裤，口袋里揣着给母亲买的降压药，药盒被汗水浸得发皱，字迹模糊成一团灰影。

阳光有些刺眼，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。掌心的老茧蹭过眼睑，带来粗糙的触感 —— 这双手在牢房里磨了八年，搬过沉重的石块，缝补过无数件囚服，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污垢，就像当年在工厂里，永远擦不干净的机油渍。

街角的自动贩卖机 “咔嗒” 一声弹出罐咖啡，棕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泡沫。我捏着温热的罐体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最后一次喝自动贩卖机的咖啡，还是和美绪在便利店打工的那个深夜，她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两罐，说要庆祝她妈妈手术成功。那时的咖啡很苦，可和美绪的笑声混在一起，竟品出了点甜意。

电车轨道在脚下延伸，闪着锈迹的铁轨映出天空的碎片。我记得入狱前的最后一个清晨，也是沿着这条轨道走了很久，口袋里揣着伪造的账本，每走一步都觉得双腿灌了铅。那时总以为只要熬过这阵，就能给美绪一个安稳的家，却没想过，这一别就是八年。

路过那家熟悉的便利店，蓝色的招牌在风里轻轻摇晃。冷柜的玻璃上贴着新的海报，促销的字样红得刺眼。我往里张望，看见个穿制服的年轻女孩在理货，发梢的弧度像极了美绪当年的样子。心脏突然抽痛起来，那年在冷柜前抓住美绪的手，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，像团小小的火焰，烫得我至今都记得。

樱花花瓣落在肩头，我抬手拂去，指腹触到粗糙的布料。出狱时发的衣服料子很差，针脚歪歪扭扭，领口磨得脖子发痒。这让我想起美绪当年总穿的那件校服裙，洗得发白的布料上，樱花徽章的丝线都快磨没了，可她每次都别得端端正正，说那是妈妈送的礼物。

街角的报刊亭传来收音机的声音，播报员的语调平稳地说着股市行情。我停下脚步，听见旁边两个老人在谈论新开业的医院，说那里的手术成功率很高。喉咙突然发紧，八年里无数次在梦里听见医生说 “手术很成功”，可每次醒来，牢房的天花板都冷冰冰地压下来，让我喘不过气。

口袋里的出狱证明边角被捏得发皱，照片上的人眼神浑浊，两鬓已经有了白发。我对着橱窗里的倒影打量自己，突然发现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樱花花瓣，就像当年桥洞下那些被寒风刻满沟壑的流浪汉。可那时的我，心里还揣着给美绪买新书包的念头，不像现在，连迈出一步都觉得沉重。

一阵风吹过，卷起地上的樱花瓣，打着旋儿飞向远处。我深吸一口气，迈开脚步。鞋底踩在石板路上，发出轻微的声响，这声音和牢房里永远单调的脚步声不同，它带着自由的节奏，一步一步，走向那个或许早已物是人非的世界。不知道美绪现在怎么样了，她的妈妈是否安好，她手腕上的淤青是否早已褪去，是否还记得，曾经有个笨拙的 “舅舅”，想为她撑起一片天。